北京时间11月6日下午2点半，美国大选局势明朗，特朗普拿下关键的270张选举人票，将再次入主白宫。

次日，欧洲议会对欧委会主席提名的负责气候、净零和清洁增长的委员候选人Wopke Hoekstra举行长达三个小时的确认听证会。

虽然欧盟已经数月在惴惴不安地准备特朗普胜选的应对方案，但并不真正清楚一旦特朗普胜选到底会发生什么，因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特朗普的不确定性。

因此，在特朗普胜选后，COP29即将召开之前，Hoekstra的听证会可以看出欧盟的第一反应。

1.德国联合政府应声垮台

谁也没有料到，德国三党联合政府竟然在特朗普胜选数小时后就宣布垮台。

早已成为跛脚鸭之一的舒尔茨同财政部长Christian Lindner在财政预算和经济改革问题上一直意见相左。针对2025年德国预算仍然空缺的24亿欧元漏洞，Linder与其所属政党自由民主党（FDP）要求坚守严格的预算要求和减税，而舒尔茨则希望维持社会福利开支，并使用经济刺激来提振萎靡的德国工业。

FDP是三党联合政府中最小的政党，在前不久的选举中只获得4%的选票，没有达到进入德国议会的最低门槛要求，因此干脆就冒着拆散联合政府的风险，以求置之死地而后生。

舒尔茨在开掉Lindner的声明中说“他经常破坏我的信任，以不正确的方式阻挠法律”。并称这是一个艰难决定，尤其在不确定性大增的当下。

接下来的程序是：德国将在本周举行对舒尔茨的信任投票。如果没有通过，明年3月德国将提前举行大选。但已有反对党要求将大选提前到明年1月，理由是国际局势变化莫测，德国需要强有力的政府领导德国和欧洲度过危机。

民调显示，原来默克尔领导的基民盟(CDU)领先，有望在选举中获胜。

2.英德对贸易战的损失预估

美国与欧盟互为第一大贸易伙伴（下图）。特朗普宣称将对所有进口商品额外征收10%甚至20%的关税，包括美国最亲密的盟国英国和欧盟。德国和英国相关智库对美国提税影响做了测算。

德国是欧盟成员国中对美出口第一大国。据德国经济研究所分析，特朗普如果提高10%关税，德国经济将在未来四年损失高达1270亿欧元。德国出口企业将遭受重大打击，尤其是汽车和机械工程行业。

如果关税提高到20%，德国损失将高达1800亿欧元，GDP在四年内下降1.5%。德国2023和2024的GDP都是负增长。

美国也是英国最大的出口市场，主要涉及汽车、航空、医药和苏格兰威士忌等行业。如果美国对英国提税，英国GDP增速将在关税实施头两年降低0.5-0.7%，损失约为数百亿英镑。

但英国智库表示，特朗普更关注的是同美国有贸易顺差且关税不对等的国家，因此英国不是美国主要征税目标（暗指中国）。

德国经济学家Samina Sultan甚至表示美欧应该清楚，双方平等合作才能增强双方对付中国的地位。显然，欧盟对美国还抱有希望，并且仍然想从中美竞争中获益。

但欧盟去年未能与拜登政府达成协议，可能已经失去美国最好的offer和谈判时机。

图1. （左）2023年美国与欧盟互为最大贸易伙伴。

（右）同美国贸易居Top 10的欧盟成员国

图2. 欧盟出国美国商品类别及占比

图3. 欧盟进口美国商品类别及占比

图1-3来源：欧洲议会 GlobalStat

3.Hoekstra听证会开场

Hoekstra在一年前临危受命，负责欧盟的气候行动。冯德莱恩连任欧盟委员会主席后，提名他负责气候、净零和清洁增长，以及欧盟税收。显然，Hoestra主管的portfolio扩大很多。

Hoekstra属于欧洲议会第一大党EPP，近一年的工作又中规中矩，因此通过欧洲议会提名没有悬念。引人关注的是他能在多大程度上推进上一届欧委会的气候进程，以及特朗普胜选对欧盟气候雄心是否造成影响。

Hoekstra在开场就表示将增强气候行动，维持欧盟既定的气候进程不变，确保2030和2050碳中和目标实现。在他任期内，还将把2040减排90%的目标纳入欧盟法律，并制定欧盟气候适应方案。

他同时强调要将提高欧盟工业竞争力与实现碳中和协调一致。因为没有气候行动就没有竞争力，没有竞争力就没有气候行动。这两个目标互相增强，共同实现。

在新一届欧委会上任100天，将出台清洁工业新政（Clean Industrial Deal)，措施将包括：支持欧盟工业减碳，助力工业获得充足和可负担的能源，提升清洁技术，建立投资激励和引领市场，以及提高工人技能。

他坦率指出，欧盟碳排放只占全球的6%（下图），因此欧盟无法单独应对气候挑战。欧盟将要求中美和其它排放大国一起减排。他承认糟糕的地缘政治局势将影响COP29和欧盟气候外交，但这不能成为欧盟不行动的理由。欧盟应该体现更多的气候领导力，更坚定和更加合作。他表示将致力于推动COP30提升全球雄心和能源愿景。

图4. 一些国家和地区的2023年排放、人均排放和历史排放。（来源：UNEP《2024排放差距报告》）

他强调基于市场的碳定价可以催生有竞争力和清洁的经济。提倡碳定价和全球碳市场是欧盟气候外交的核心。欧盟将坚决推动CBAM。

他主管的领域还包括欧盟税收，将致力于让税收系统有利于而不是妨碍气候转型。目前欧盟很多税收提案都同气候有明确的联系，而且几乎所有的税收提案都直接或间接同竞争力相关。因此，他提出“绿色化税收”的概念（greening taxation)，并将提出能源税收指令、欧盟增值税体系绿色化等一系列法案。

在OECD和联合国层面，他指出数字化和平台经济是全球挑战，需要同全球南方和发展中国家合作。

4.十个关键问题

1）清洁工业新政：

Hoekstra发誓要同其它委员一起在百日内制定新《清洁工业新政》，因为欧盟工业的竞争力是新欧委会议程的核心。该法案将发出很强的政治信号，但需要在未来几个月充实。新政的范围和特定行动都还没有确定，具体行动也需要欧委会各部强大的协同。

他还强调清洁工业新政将同2040减排90%携手并进。

2）ETS 评估审查

欧盟计划在2026年审查欧盟气候政策的基石ETS。否则，ETS到2039年将没有certificate可发，而从2039到2050碳中和还有很多年。

欧盟将要求成员国将ETS收入更多用于减碳和提高竞争力，而不能仅依靠目前870亿欧元的社会气候基金（SCF）。明年仅ETS-1的收入就将达到2500亿欧元，其中的1750亿欧元由成员国自行使用。

2026年欧盟在审查ETS时将考虑海运、空运、城市固废的碳排放以及碳汇。Hoekstra强调，碳汇是实现净零的基石，欧盟未来需要很多碳汇。但他将考虑ETS纳入碳汇的政策后果，确保这不会替代减排努力。

3）2035燃油车禁售令

Hoekstra强调汽车工业最需要的是政策可预期，第二是公平竞争环境，第三是确保提供基础设施。他说，很多欧洲车企高管提到，政府需要投资电网和充电基础设施，这样才能推动EV发展。

在被问到2025年即将施行的汽车新排放标准会让欧盟车企面临巨额罚款的问题，Hoekstra表示很多欧洲车企向他表示支持2035禁售令，而且也支持2025的新标准。

其实在2020和2021年也出现过所谓车企可能面临巨额罚款的抱怨。在截止期前，很多企业担心会有巨额罚款，但最后只有一个车企被罚款。

Hoekstra承认电子燃料非常有争议，而且太政治化。他认为电子燃料可能对其它行业更重要，汽车行业还是应该强调电气化。但欧委会承诺将对电子燃料规则进行修订。

4）EV的社会租赁模式

法国的EV社会租赁模式试点非常成功。但因为政府补贴资金有限，不得不将试点人群限制在5万人以内。

Hoekstra表示，完全可以将该租赁模式扩大到更多车型。可以考虑同欧洲投资银行合作，让更多民众租赁新的电动汽车。另外，ETS-2的收入将比ETS-1更多，约在2700到2750亿欧元，可以考虑用来支持扩大该模式。

5）绿钢

在被问到将采取何种工具，让ETS和CBAM有效支持钢铁行业减排时，Hoekstra表示欧洲需要绿钢。ETS很大部分的免费配额和创新基金的很大一部分都给了钢铁行业。即将出台的《清洁工业新政》也将特别关注钢铁行业。

6）气候适应资金

有议员抱怨绿色新政的99%都是关于减缓，只有很小一部分关于气候适应。Hoekstra表示气候适应将是未来非常关键的气候政策。欧盟下一个多年金融框架MFF（multiannual financial framework）将考虑更多的气候适应基金。

7）CCS与难减碳的工业领域

CCS技术对欧盟工业减碳很必要。欧盟认为不可能依赖CCS摆脱气候危机，但CCS的贡献潜力很大。

CCS无疑将是难减碳领域最需要的减碳方案，例如水泥、石灰、垃圾发电和一些石化行业的生产过程，其很多CO2排放同化石能源燃烧无关，而是同固有的生产过程排放直接相关，CCS是这类生产过程减碳的唯一选择。

Hoekstra表示CCS相关的基础设施、市场和资金都令人鼓舞，但要在今后几个月发展为具体行动。

另外，他强调要确保欧洲各地工业可以使用成本可负担的CO2储存方式。目前，存储设施集中在北欧，这意味着南欧和东欧企业可能要支付六倍于北欧企业的CCS减碳成本，除非欧委会有效协调CO2运输和欧盟CO2存储地点的地理分布。

8）负排放（碳汇）

Hoekstra承认将负排放整合到欧盟ETS的复杂性。欧委会被要求在2026年之前评估永久性碳移除是否以及如何整合到ETS中。

碳汇虽然对2050年碳中和以及之后实现负碳至关重要，欧委会还是要仔细评估将永久性碳汇整合到ETS的所有后果和不同选择，以及ETS以外的其它替代性政策。欧委会必须确保不消极减碳和确保环境完整性。

9）增强成员国能源与气候计划

Hoekstra认为，欧盟各成员国还远未充分挖掘《国家能源与气候计划》（NECPs) 作为有效规划和投资工具的潜力。欧委会将采取更主动方式支持成员国的规划雄心。同时，成员国也要确保NECPs切实成为国家政策、开支和技术实施的行动计划。

10）鼓励其它地区参与

欧洲立志成为全球气候领袖。Hoekstra表示将利用欧盟外交能力、市场影响力、技术和金融资源推动全球减碳努力。欧盟还需要拥抱技术开放，承认独特的国家背景，同广泛的国际联盟合作，推动全球清洁技术的实施。

5.Hoekstra的总结

Hoekstra在最后的总结发言中警告：如果任何人认为欧盟过去五年所经历的地缘政治动荡和内部复杂挑战超出了所能承受的边界，那么欧盟未来所面临的世界将更为复杂，加上技术颠覆和气候危机带来的巨大后果，欧盟将面对一份很长很长的令人生畏的任务清单。

他表示，欧盟在一些经济、资本市场联盟和税收领域都落后了，只有创新才能确保欧盟以良好、全面和可持续的方式前行。

结语

Hoekstra轻松过关。但欧洲媒体认为，他面临的挑战将是如何实施他的想法和行动，以及更好评估他实现这些目标的能力。

欧委会所有候选委员的听证程序将在11月21日结束。欧洲议会将在11月25-28日的大会上予以最后确认。

仅仅从Hoekstra的听证来看，特朗普胜选似乎对欧盟气候雄心没有多大影响。但实际上，在欧盟领导人层面已经出现恐慌。欧盟最担心的是美国对欧盟发起贸易战，以及减少甚至停止支持乌克兰所导致的欧洲安全问题。应对气候危机已经不是优先序。

在特朗普上一任期退出巴黎气候协议时，欧洲领导人团结起来宣布要承担起领导责任。但现在，德法领导人都忙于应对国内政治乱局，而冯德莱恩首先想到的是多买美国LNG以取悦特朗普。

COP29注定被特朗普的回归所定义。舒尔茨、马克龙、冯德莱恩、拜登，甚至下届主席国巴西总统等均将缺席。

对于中国来说，近年来在关键气候技术的全球领先地位是长期坚定不移地大力发展的结果。如果欧美在特朗普第二任期停滞不前的话，那么四年后将被中国更加远远地抛在后面。